—— 京口瓜洲
栏目:现代诗歌发表日期:2025-02-27浏览量:21
爷爷的独轮车
文/荆浩然
老家房檐下的独轮车早就不推了。铁轱辘上锈迹斑驳,像极了爷爷当年被日头晒蜕皮的脖颈。车把手的木纹里还嵌着几粒盐末,那是二十多年前沾在粗粝掌纹里的咸涩。
逢五逢十的清晨,独轮车总要吱呀吱呀碾过露水,早早往乡镇大集赶。爷爷两臂的肌肉在晨光里绷成弓弦,独轮车两侧挂着车斗;爷爷往车斗码菜种时,总要把最沉的布袋压在左边——他说这样推起车来更稳当一些。
集市的喧嚣里,爷爷是座移动的杂货铺。秤杆挑起时,秤砣总要多沉下半分;红脸膛上沁着晶亮的汗珠,在斗笠阴影里闪成碎银子。散集后车斗鼓胀起来,给隔壁王奶奶带的葱姜,替东院子李大爷捎的烟丝;当然还有用油纸包得方正的桃酥——甜香会偷偷从车斗缝里钻出来,煞是诱人。
蝉鸣最凶的正午,斗笠在路边杨树底下歇晌。粗陶碗里的散酒晃着树叶缝隙的光,爷爷拿根筷子蘸了点在我的舌尖上,看我皱成核桃的小脸便朗声大笑起来。汗毛巾搭在晒成古铜色的肩头,风一吹,飘成褪了色的小旗子。
待到秋风卷走最后一片梧桐树叶,此时村子里南墙根最热闹。老人们蜷在日头里,像晒着太阳的厚棉袄。爷爷时常揣着一小袋裹了盐末的花生米,不时地往口里扔一颗,仔细认真嚼一阵子,过一会再扔一颗,很是惬意。老人们聊着那些关于年景、收成的家常絮语,声音在风中飘散,如同飘飞的花瓣,带着淡淡的芬芳,诉说着人生的过往和岁月的宁静。
一晃二十多年的光阴匆匆溜过,恍惚间又听见车轴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,仿佛看见爷爷那高大的身影推着满车星光归来。暮色漫过车辙时,我总觉得独轮车在轻轻摇晃——可能是过往记忆在重新找平衡。